无敌最最俊朗

[双花]深渊 (爱前教育番外1)

深渊

 

张佳乐挂断电话,入冬的南方阴冷潮湿,窗外下着夜雨,灯光打着干净的路面,五颜六色,他与人合租的小房间一边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堆考研资料。

很久没听到孙哲平的确切消息,今天黄少天说起,果然又是桃色绯闻。

想起荣耀高中,想起二班,想起孙哲平,明明才过去一年,却像上辈子的事。

一开始他不是二班的班主任,他教三个班,三个里最喜欢的天才扎堆的二班,混在叶修周泽楷张新杰肖时钦那堆学生里很有话聊,有一次他和叶修比赛解一道奥数题,孙哲平站在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抬头问:“你看什么?”孙哲平说:“张佳乐,你能不能有点老师的样子?”他找孙哲平理论,逼孙哲平叫“老师”,孙哲平只是摇头,一副不想理他的欠揍样子。

他也不想理孙哲平。之前有两年教龄,他见识了不少装成熟凹造型的学生,孙哲平不一样,说话做事有种属于社会人的练达。十几岁的眼神是迷糊的也是清澈的,孙哲平的眼神不浑浊,但过于暧昧,让他想起酒吧里人们互相扫来扫去。

他从小活泼,朋友们总说他有点二,对谁都摆不出架子,爱说爱笑,总和学生们混在一起,没什么师长威严,孙哲平爱逗他,每次看到他,别人说:“张老师好。”孙哲平说:“哟,张佳乐,你昨天的课讲的不错,就是板书太花了。”一口一个“张佳乐”,对别的老师却礼貌地叫“X老师”。不论怎么纠正也不改口,他能怎么办?总不能为这点破事找他们班主任找教导主任找家长吧?

有一次一堆学生到办公室问数学题,他讲课东拉西扯,学生的问题自然也五花八门,只能一个一个讲,讲得口干舌燥,等学生们都走了了,还剩孙哲平坐在旁边一张办公桌旁,半斜着身子,一手支着头,眼神散漫又带一点忽明忽暗的亮,两片薄嘴唇夹着笑问:“喝点什么吗?”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坐在哪个酒吧,旁边的人是来搭讪的,他脱口而出“Negroni”,脑子还算清醒,只说出第一个音节,剩下的咽了回去。

孙哲平却听懂了,笑道:“Negroni?你喜欢这个?张佳乐,你平时爱去哪个吧?说不定周末能碰到。”

“你要问什么题?快点,我还要去食堂。”他用手指点着习题簿,没搭理孙哲平的问题。

和叶修、周泽楷、王杰希、楚云秀苏沐橙一样,孙哲平也是办公室老师爱议论的风云人物,天生智商高,书随便读读就有好成绩,据说家里特别有钱,父母整年整年在国外忙,管不到他,他结交三教九流,生活混乱,男女不忌,张佳乐看到过几次他身旁跟着漂亮的男孩或女孩,每次都不一样。但这个学生有分寸讲道理,不为难老师也不欺负同学,老师好声好语托他什么,他漫不经心答应,每次也能做到。老师们说起他倒是惋惜和担忧居多。

胆大妄为,桀骜任性,让人头疼。

孙哲平抬身拉了下椅子,靠他近些,又不会太近,是酒吧里常见的试探距离,收回胳膊时故意伸长,一根手指轻扫过他的发尾:“学校天天规定男生不许留长发,女生必须扎马尾,为什么不管老师?你头发这么长……”那根手指碰着鼻端闻了闻,“挺香的,洗发水什么牌子?我也想用。”

张佳乐动也不动,斜着眼问:“哪道题?”

“哟,你还挺有职业道德。”孙哲平笑了笑,既不尴尬也不恼怒,推着习题册随手一指,“这道吧。”

张佳乐拿出演算纸,用平板的声音把思路说了一遍,最后说:“这道题我上周讲过,你能不能好好听课?”

“这也不能怪我,看着你我总想到别的事,难免听漏几句。”孙哲平起身收起习题簿,又看了他几眼。

张佳乐把用了整整一面的演算纸翻过来,整齐地扣在空白的演算纸上,盖上笔立进笔筒,一转头孙哲平还在看他,仿佛他的动作很有趣似的。

“还有事吗?”他问。

“没事。谢了。”孙哲平卷起习题簿挥了挥,动作挺潇洒,就那么走出办公室。

张佳乐想冲那背影踢两脚,出于教师自觉忍住了。一面奇怪孙哲平到底怎么看出来他爱泡吧的。

他大学就爱泡吧,纯粹喜欢酒吧里灯红酒绿的气氛,坐在吧台点一杯酒,看着舞池中的男男女女,他们脸上的阴影一块浓一块淡,有种迷离美。他喜欢光影交错,置身其中分不清自己是闪光的还是黑暗的,他觉得人生大概是这么回事,爱情也是这么回事。他爱跳舞,爱喝酒,爱和人说说笑笑,他长得不错,搭讪的人多,他拒绝得礼貌,遇到难缠的就拉上好友黄少天,两个人一唱一和把人怼走。

别人看他总觉得他玩得开,是个风月高手,只有黄少天知道他要求高,对爱情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总想找个一见钟情的。

“网剧看多了吧?”黄少天是个话痨,每次滔滔不绝数落他。黄少天和他不同,不抗拒尝试,谈得快分得快,一发现不合适马上止损,自我意识极其分明。他做不到这么清醒,只能等着找着,一直单身。毕业后顺利回到高中母校当老师,工作忙碌,玩乐心思也就淡了,感情没有着落却不不再执着。

第二天又有二班的课,他上课喜欢抛出自己编的题目对学生提问,这天他的粉笔写完一道题,孙哲平立刻举高手,他假装没看见叫其他人的名字。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再举手,全班哄堂大笑,想回答问题的人齐刷刷把手放下,只剩孙哲平的手臂,加上一脸坏笑。

“孙哲平,你答吧。”他只好叫起来。

孙哲平站起来,歪着头,一双眼含情脉脉瞅着他,语气低柔得跟春波似的,洋洋的懒和暖,他平时做派硬朗,此时突然软下来,竟然有点性感,就那么慢吞吞说着解题思路,半个班的人脸红了。

他粉笔在黑板上疾走追加程式和问题,孙哲平最初还能答,问题越来越难,他板书写字大速度快,经常没一会儿就写满一黑板,最后孙哲平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问题目瞪口呆。

“接着答,你不是挺能耐的?”他看着孙哲平。

学生们前后看来看去,又一次哄堂大笑,孙哲平也笑了,他也笑了。

那堂课以后孙哲平倒是规矩多了,试探没了,暧昧的眼神没了,就是看到他仍然叫张佳乐,他见好就收,也不再纠正。有时他远远看着孙哲平靠着椅子和男生们说笑,举手投足带着一股洒脱劲。他性子软,爱安逸,没什么目标,容易被有主见有个性的人吸引。突然觉得如果这个人大几岁,大概正好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这个念头吓得他离孙哲平远远的,能不看就不看,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孙哲平有时看他一眼,倒有点无奈似的,似乎看穿了他。

一个拉开距离,一个刻意回避,他们本来可以相安无事。

没多久二班出了件大事,顷刻人心涣散,班主任停职反省,学生们和很多老师闹不愉快,心不在焉,他讲课好,不爱数学的学生也愿意看他的花式板书,听他说数字的联系,那时候却需要费好大功夫拉回学生们的心思。他心思比较简单,精力一直放在教学上,没怎么参与老师间活动,可能因为这个,一年级教学主任魏琛找上他,说学生们对他印象不错,希望他能出任二班班主任。

他也有这个意思。

荣耀高中新手老师不能教高三,教龄两年以上才能当班主任,他教完两年后原以为自己能当个班主任,级主任魏琛却说他性格压不住学生,必须再练几年。他挺不服气,魏琛说起话一套一套的,他也说不过。他一向最喜欢二班,看着二班学生一团散沙,心里难受,本来就想找魏琛请缨。

魏琛说:“这些学生心高气傲,一旦受了委屈就跟炸了毛似的,根本不服管,我和他们商量新班主任,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好,摆明对着干。就说到你他们虽然没答应,倒也没人反对,可见心里是愿意的。”魏琛看上去有些担心,看了他几眼又说:“你是这个年级的明星教师,教学水平没的说,再过几年荣耀数学组恐怕没人比得上你。但你年纪太轻,经历的事太少,想问题太简单,你一点挫折都没受过。荣耀这么高的门槛,多少博士硕士想进进不来,你是咱们学校毕业的,老师们都喜欢你,一堂试讲就轻轻松松迈回来。你性子爱意气用事,不会掂量轻重,真应该摔打几年,对你和学生都好,我就怕你没吃过苦一旦摔了就是大跟头。现在这情况也没别的办法,你去试试吧,也可能是我年纪大了乱操心。”

他当时自然不服气,事后想想,魏琛的眼光真是老辣,说不行就真不行,担心出事就真出事。

魏琛宣布他接任班主任,学生们没说什么,他看他们一个比一个提不起劲,一心想把班级搞好,他先找班干部分别谈话,班干部和他关系都不错,听他说的热闹,从一开始不言不语到露出笑影,最后点头:“张老师,我没问题。”他底气越来越足,烦的是班干部里有个孙哲平,孙哲平这孙子最近没事逃课,上学拉着一群男生在教室后面打游戏,简直是二班学风的大敌。放学后他想逮人没逮到,最后在网吧里找到孙哲平。

孙哲平不怕老师,一边敲键盘鼠标一边说:“张佳乐,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我今天不是没旷课吗?放学时间我爱干什么你也管?我家保姆都没你勤快。”

“孙哲平你还来劲了?我听说你天天在这通宵?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学生?”他用手挡着荧幕,孙哲平那个游戏人物的剑往哪边挥他挡哪儿,没一会儿孙哲平被一伙儿砍死了。

“张佳乐。”孙哲平也有点生气,团战的时候最怕干扰,由自己导致的团灭最没面子,他冷哼,“我给你点面子你还没完了?行,你开台机子,打得过我我立马跟你走,你让我去哪儿我去哪儿,玩不玩?”

张佳乐咧开嘴乐了:“行啊。”

张佳乐其实是个游戏迷,技术特别好那种,几个大型游戏都有账号,都升到最高级,孙哲平玩的这个游戏正好是他最爱玩也是玩得最好的。

开机登陆,孙哲平看了眼他的级别武器,倒是有点吃惊。

“洗干净脖子送死吧你。”张佳乐叫嚣。

孙哲平扭头发来个武器,原来张佳乐一年没玩,游戏装备没升级,孙哲平不愿占便宜。

“你先去竞技场热个身,我打个团战就回来。”孙哲平说。

“哪个团?加我,赶紧打完。”张佳乐只想速战速决,孙哲平把他拉进队伍,团战时心思都在对方身上,想看看对方技术如何有何弱点,越看越觉得对方厉害,而且他们俩一个主攻职业一个辅助职业,初次配合意识却合拍,默契得跟搭档了好几年似的。团战打完一起去了竞技场,斗来斗去也分不出胜负,最后还是孙哲平说:“行了行了,我不打了,回家可以了吧?”

张佳乐心满意足,出了网吧看孙哲平走的方向灯火辉煌,顿时不放心,说什么也要看着他回家。孙哲平那天准备去找女朋友,被张佳乐监视着,只好掉个头往家走。张佳乐送到小区门口,不太放心地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孙哲平又从门口走出来,不知要去哪儿。

“你就不能好好回家写作业?你像个高中生吗?”张佳乐大怒。

“你就不能好好回家备你的课?你像个老师吗?”孙哲平烦不胜烦。

他们在小区门口僵持,孙哲平耐着性子说:“张佳乐,你脑袋是不是不好使?我现在回家,你能在这守一晚上?我回家叫个人进去,你也跟进去?”

张佳乐想发火,想想孙哲平说的也有道理,家长不管,老师的作用也就有限,可是让他把学生丢在这胡闹?他也做不到。他知道和孙哲平好言好语几句,这个小大人倒是也能给个面子,但治标不治本,今天老实了明天照旧。他没什么管学生的经验,学来的听来的显然没用,一时间走也不是,说也不是,怔怔地看着孙哲平。

孙哲平笑了,有点无奈,半晌才说:“这样吧,我家保姆今天请假,你给我做个饭,我今天不出去,明天也按时上学,行了吗?”

“不行,你要天天按时上学,旷课多了要退学的。”张佳乐说,“我做的饭是白吃的吗?我妈都没吃过!”

“你倒会得寸进尺,过来吧。”孙哲平把他领进小区,搭电梯到十九层,进了间又大又豪华又没人味的房子,配合地拿出作业开始写。

张佳乐进了厨房,他是父母宠大的孩子,连油盐酱醋都分不清楚,只看到一堆厨具一堆调味料,冰箱里什么都有,他胡乱拿出点肉和青菜,用手机搜菜谱,没一会儿厨房一片狼藉,孙哲平站在门外问:“张佳乐,你在对我家厨房做什么?”张佳乐正和一只冻鸡奋战,无暇理他:“闭嘴!我愿意下厨是给你面子!吃白饭的还敢说干活儿的!”

“要不你去打会儿游戏,我做吧。”孙哲平说。

“你写作业去!我做!”张佳乐不屈不挠。

最后两个人一起查手机,磕磕绊绊做了一顿饭菜,都是第一次下厨,味道竟然还可以。

吃完饭张佳乐不便多留,再三交代把作业写完,把欠着的报告补上,不许出去鬼混,孙哲平不耐烦地听着。

“你听没到到?记住了吗?”张佳乐问。

孙哲平把他从头顶看到脚,目光定在脸上,半晌才点了下头。

“明天我要检查!”

“我就奇怪,”孙哲平乐着看他,“我不写你能怎么样?”

张佳乐左思右想,家长不管学校管不了,他还真不能怎么样!他想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和孙哲平商量:“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好好上学好好写作业,我帮你打BOSS?你看你那些同伙笨手笨脚的,我这种大神级别你翻遍服务器也找不到几个!怎么样?怎么样?”

“怎么有你这么荒唐的老师?”孙哲平一笑,笑起来带一点接近纵容的无奈。

那一瞬间张佳乐有些失神,连忙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你赶紧写作业!”慌慌张张逃出那个客厅。

可有些东西生了根就再也逃不掉。

从那天起孙哲平没再逃过课,女朋友男朋友倒是没断过,偶尔打个架惹点事,每次被他揪到办公室骂,孙哲平脸色比他还臭,以哄小孩的语气跟他讲道理:“张佳乐,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答应你的事我做了吧?做人适可而止,你什么都管,我也只好什么都不管了。”

竟然还敢威胁他!

张佳乐对着他骂了半个钟头,孙哲平拉张椅子坐在对面,两手托着腮帮子饶有兴致的听,等他骂累了才说:“上一个骂我的人进医院了,你是班主任我给你留面子,下不为例。”

张佳乐喝了杯水,抹抹嘴又骂了半个钟头,不依不饶地问:“我骂了你想怎么样?我靠反了你了!一个学生敢跟老师叫板!敬酒不吃吃罚酒!”

孙哲平一直笑吟吟地听着,此时伏在桌子上大笑,最后敷衍着点头:“行了行了,谁都知道我喜欢长得漂亮的,的确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愿意咱们就耗着吧,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

张佳乐气得七窍生烟,想来想去没办法,只能每天放学抓着孙哲平帮自己干活,免得他惹是生非。

孙哲平看着桀骜不会低头,有时意外好说话。他当班主任没多久,整天怂恿学生们参加学习的各种活动,这些活动虽然占用时间,但都是合作型的,最能促进班级感情,还能提高学生积极性。他为人要强,一参加就想拿成绩,拿不到成绩也要当给人印象最深、风头盖过第一名的,但他其实不擅长组织,只爱出些天花乱坠的主意。

偏偏二班有名无实一直递卸任申请的班长王杰希正参与一个重要影视项目,张佳乐一个学数学的生活里的统筹却不咋地,还是孙哲平帮他出谋划策,为他把各项活动安排妥当,平时他要去买个布景找个服装,孙哲平也任劳任怨的当苦工。孙哲平大概从小就跟着父母出入生意场,做什么事都稳妥,他却咋咋呼呼,乱出主意,那时候孙哲平说的最多的两句话就是“张佳乐,你怎么这么二”和“张佳乐,你怎么这么逗”。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逗,经常说着说着就逗得孙哲平哈哈大笑。孙哲平大笑起来不像个十几岁小男生,不是端坐着就是靠着墙,声音爽朗,眼神不离开他,带着那种他有点悸动的无奈。

有几次他又去孙哲平家一起做饭,一起打游戏,都是孙哲平看似随意要求的,他却察觉孙哲平其实挺喜欢有个大一些的人陪着他,有了这种想法,下次再被叫更不知道怎么拒绝。孙哲平的小区离学校不算远,每次打完游戏孙哲平要送他回宿舍,他坚决不同意。孙哲平说:“你也知道班上的人现在都喜欢你,你要是被个猫啊狗啊吓到,我还得担责任,别磨叽。”

张佳乐正处在担心学生们不接受他的状态,一听这话心花怒放,孙哲平看着他大笑:“你真好哄。”张佳乐逼着他说学生们对自己的看法,孙哲平专挑不好的说,但那些不好也是一种基于喜爱的牢骚。就这么嘻嘻哈哈走了一半路,张佳乐说:“一半路就行了,我也别送你,你也别送我,各回各家。”

孙哲平只好同意,张佳乐每次都要看着他消失在路的转角,他一次也没回过头。

后来张佳乐每当想起那句“一半路就行了,我也别送你,你也别送我”,心头就堵得厉害,有时候无意一句话,却暗含着今后的命运,后来他们真的只走了一半路,谁也没送谁,就那么永远的分别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也许从孙哲平每次说笑时的眼神,也许从每一次自己异想天开孙哲平皱着眉应允,也许是他在办公室看孙哲平在球场踢球,也许是在孙哲平家里两个人窝在厨房用同一个手机看菜谱,也许是游戏里每次默契的配合,也许……也许……也许……他渐渐发现孙哲平很多缺点,骨子里固执,平时好好的情绪一上来有股疯劲,玩世不恭什么也不在乎,对感情尤其冷淡,所有缺点又在下一次认真地看着他时变成了闪光点,让他体会到一种陌生的战栗。

他清楚孙哲平的态度是什么时候发生转变的。

荣耀每年都有歌唱比赛,合唱、小合唱、单人唱项目不少,二班没几个歌唱人才,他一心拿成绩,逼着校草周泽楷和校花苏沐橙苦练合适曲目,又把几个小合唱安排得花团锦簇,大合唱更是搞得跟歌剧现场似的,整个场地都快沸腾了。最后大合唱拿了第一,其他项目成绩也不错,他一开心就把卡里剩下那点钱全拿来请学生吃饭,饭后又和忙得晕头转向的班委会聚餐,二班当班干部的学生基本早熟,而且都不太正经,尤其那个叫方锐的,鬼主意特别多,变着法询问他的恋爱状况。他最怕没面子,立刻大吹特吹,说自己万花丛中过,学生们大叫不信,他就现场编,反正这些年在酒吧听的最多的就是谁恋爱谁失恋,细节过于真实,听的人信以为真。

那天他们开了啤酒,他喝得畅快,吹得肆无忌惮,突然发现孙哲平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孙哲平又对他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眼神变了,越来越热,越来越……露骨。

他不敢多看。第二天去上课时心情十分不好,不是因为孙哲平,他没心没肺,有烦恼睡一觉就忘。不开心是因为口袋里没钱,买不了花。

他高中之前住在一个气候宜人四季花香的城市,从小就爱花,房间里每天要摆花,大学时经济紧张也要省着钱买花。当了班主任更是以权谋私,不知买了多少盆花放在教室。盆栽毕竟不常开,讲台上的花瓶就是他的心灵寄托,隔几天就要换几朵新花。最近他历年的存款全都借给黄少天买房子,上个月工资又全用来搞班级活动,只剩一张饭卡和几箱泡面,简直一贫如洗。

结果一堆们他就看到讲台上一大捧拼的很有格调的各色鲜花,他一愣,不知怎么就看向孙哲平。

孙哲平笑的暧昧,班上的小鬼头咳嗽的咳嗽唱情歌的唱情歌,他不好说什么,放学把花拆开让女孩子们一人一朵拿回家。第二天,又一束花摆在讲台上。

他找孙哲平谈话,结果孙哲平坐着他站着,孙哲平盯着他的腰说:“你知道你什么地方长得最好?一是脸,一是腰。”

这次他没大骂,他根本不想跟孙哲平说话了。孙哲平送花也好发短信也好来问题也好,他一言不发。最后孙哲平只好说:“行了行了你别生气了,我给你当班长行了吧?”

他心里一动,他打这个主意很久了,但孙哲平懒得给自己找麻烦,没同意。

他知道孙哲平从不和人低头,这么又是哄又是退步,算得上破天荒。

他心里有点甜,糊里糊涂就和孙哲平和好了。孙哲平不再大捧大捧买花,每天换一枝,他看着花瓶里变来变去的花,心脏跳得厉害,对上孙哲平的眼神总会打个哆嗦。孙哲平故意靠近他又立刻保持距离,他强作镇定,只说:“别闹。”

他骗不了自己,他喜欢孙哲平的眼神。有时候孙哲平从他身后走过,不轻不重叫一声“张佳乐”,侧过头看他。他个子不高,孙哲平还比他高一点点,眼睛刚好平视,他不喜欢被挑衅,回瞪过去,有时撮起唇吹声口哨,孙哲平又笑得很没形象,更暧昧地盯着他。

他心里大叫不妙,又试图躲远点,没想到几天没看管,孙哲平又和人打架,还受了点伤,他思前想后不放心,只能上门探望,结果孙哲平房间里摆了好几瓶酒,放着几个快餐盒,边喝边打游戏。

“你能不能有点学生的样子!整天不是泡妞就是打架!”

“我最近泡的可不是妞。”孙哲平意有所指,看着他笑,“也没主动招惹,别人打我我总不能傻站吧?”

他心里暗骂,又不能和伤员斗气,只能反反复复唠叨,孙哲平还是盯着他的脸笑呵呵地听,突然指着几瓶酒说:“张佳乐,你今天如果陪我喝完这些酒,我以后就听你的,不打架,怎么样?”

“你缠着绷带喝个屁酒!”张佳乐骂道,“不对,你一个高中生不能喝酒!”他拿起一瓶看了看度数,不高不低,以他的酒量大概能喝掉。

“说好了,别人打你你就跑,今后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打架。”张佳乐打开瓶盖,看了孙哲平一眼,仰起头咕噜咕噜灌那瓶酒。

“哟,还挺厉害,慢点喝。”孙哲平慢条斯理地拎起另一瓶,拔了瓶塞,对着嘴喝了一口。

“你不许喝!我喝!”张佳乐大叫,伸手抢那个瓶子,手腕被孙哲平一把抓住。

他想收回手,孙哲平的热度从肌肤相贴的地方往身体各处走。

“好啊,你喝。”孙哲平一手用力攥住他,一手抬起酒瓶又喝了一口,俯下头对着他的嘴唇,毫不犹豫地吻了下来。

张佳乐如遭雷击。

酒液灌了过来,孙哲平的舌尖跟了过来,他连反抗都忘了,任由孙哲平辗转熨帖的吻他。

他的初吻。

他们不知吻了多久,回过神来他整个人软在孙哲平怀里,他想睁开,孙哲平提起酒瓶,仰头又是一口,扳过他的脸嘴对嘴继续喂他,他不知嘴里含的是什么酒,半冷半热的酒液顺着喉咙往身体里淌,四肢先醉了。

“张佳乐,你害怕吗?”孙哲平突然问。

他全身发抖,咬着嘴唇摇了一下头。

他被吻着,被抚摸着,压在身后那张床上。

以前他总以为爱是光影交错,有璀璨也有阴暗。

现在他觉得爱是深渊,人根本看不清。

他记得自己是谁,知道孙哲平是谁,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爱是深渊,哪怕粉身碎骨,他也想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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